如此表达的想念（组诗）
苏龙
◎如此表达的想念
燕老四骗来的媳妇
跟别的男人私奔了
留下两个年幼的孩子
和燕老四相依为命
最小的孩子对燕老四说：
“想我妈了”！
燕老四只有一句：你妈死了！和一个重重巴掌
算是对孩子最好的回答
哭声和眼泪
两个孩子唯一想妈妈的办法
◎短暂的停留
车子在此作了短暂的停留
我此刻置身于陕西和甘肃交界的一个叫凤阁岭的地方
此地没有村庄、没有客店、没有羊群
大片大片的秋风已经来临
万物迅速腐朽
群山不动白雾（这大地的银子）在来回乱串
那些陌生的面孔相互对视而后归于沉默
这一切都将迅速成为过去成为必然
一个人一生注定要在此做短暂的停留
一个人一生必然要和一些陌生人在此经历短暂的等候
一些人要和树叶一样坠入大地
年的秋天我在一个叫凤阁岭的地方作了短暂的停留
年的秋天我在另外一个世界来过一遍
而后生命的这辆车子把我载向下一个叫做远方的车站
远方一只大雁在南方的月光里睡眠
远方一只蚂蚁走在时间的边缘
◎提灯笼的孩子
一个孩子
接着是一群孩子提着灯笼在黑夜里奔跑
冷风一次次光顾灯笼小小的火焰
孩子们一会停下来用手挡住风
一会又跑进黑夜
二十年前，我也是这夜里提灯笼的孩子
海城、向明、太宝、进宝、菊英、苗苗等
我们提着用白萝卜、锯末、煤油做成的火罐灯
在村子黑黑的夜里奔跑
二十年后，我们都各奔东西，离乡背井
望着提着灯笼在黑夜里奔跑远去的孩子
仿佛二十年前，那群奔跑着远去的我们
只留下孤单给村庄和父母
◎我不能只爱你一个人
你要原谅我的自私，朵玛
在这世间，我不能只爱你一个人
那个老眼昏花，一把屎一把尿
把我拉扯大的老母亲，我要去爱
那个脾气倔强，一辈子只懂得犁地、
侍候庄稼的瘦小老头，我要去爱
那个早年随母亲改嫁来我家
而今已离开我十多年的姐姐，我要去爱
那个和我同桌，18岁去河南打工
溺死水塘的小学同学杨振山，我要去爱
那个远嫁新疆，经常遭丈夫毒打的
我的表姐彩秀，我要去爱
还有那些失散的兄弟、孤独的姐妹
暮年的父辈，我都要去爱
我还要去爱田野一颗颗麦子、一株株玉米和土豆
甚至还要爱这世上的灾难，爱这灾难中的人群
但是朵玛，今天你要原谅我的自私
在这世间
我不能只爱你一个人
尽管我的爱很小、很小…
◎雷家沟
我要写下这世上最辽阔的响声：雷
雷雨的雷、电闪雷鸣的雷、
雷霆万钧的雷、雷家沟的雷
我要写下这世上最温暖的地方：家
家园的家、家禽的家、家和万事兴的家
家国的家、雷家沟的家
我还要写下这世上最坎坷的地方：沟
沟壑的沟、沟沟坎坎的沟
山大沟深的沟、雷家沟的沟
最后我要写下我的村庄：雷家沟
写下这个微不足道，被人遗忘的地方
我还要写下生活在这个村庄里最善良
最清白、最默默无声的一群人
那么就让我从一根草写起吧
就让我从一条小河写起吧
或者从一位去世的老人写起吧
在这个喧哗的世界
一个村子写着写着
就写成了我们的忧伤
一个村子写着写着
就写成了我们的信仰
◎只有我知道她在说着什么
越来越近
火车启动的时间
今夜，最后一趟火车将从武汉驶向宝鸡
明早，我将听到另外一种语言
而你浓浓的方言我再也听不见
在正对你的车厢坐下
一会掏出手机看看时间
一会翻翻你送我的第一本诗集
说真的
你穿白裙子的模样我不敢正眼去看
而你不会伤心难过，泪流满面
不会千言万语，说个没完
不会挥动手臂，说声再见
你一定会和上次一样，在站台上看着火车慢慢离去
而后转身消失在茫茫夜色
火车缓缓启动
震颤于夏日的夜空下
那一声紧似一声的鸣叫
只有我知道她在说着什么..
苏龙，生于甘肃华亭，现居陕西宝鸡。诗作散见于《中国诗歌》《阳关》《草原》《延河》《诗选刊》《天涯》《青年作家》《汉诗》等刊。入围第四届陕西青年诗人奖，诗歌入选《中国诗歌年选》《中国青年诗人作品选》《诗探索》年度诗选。
责编：秋子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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