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天一大早便飘起了细雨,晓苒想了想,还是没有穿新衣服。上午是哲学课,汪老先生大赞康德而痛批尼采,慷慨激昂了一上午。清扬很不满意他如此“尊康抑尼”的态度,便在第二节课下课后对晓苒说,“我先回去了。”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晓苒关切地问。
“没有,就是不想听那老夫子这么偏颇的言论,听得我心烦!”
“兴许他下节课就不再说了呢!”
“那随便他,反正我是不想听了。”清扬径自收拾着东西。
“那你中午在食堂等我们吧。”
“你们去吃吧,我随便吃点就行了。”
“那好吧。”晓苒已经多次领教过她的特立独行,便不再说什么了。
清扬背着包下了楼,穿过中心大道去了学生服务中心,坐北朝南的“文渊阁”书店一直都是整个校园里她最愿意光临的地方。她掀开门帘走了进去,头也不抬地就来到了“最近新书”架前。她飞快地扫视着书架,却未见新面孔,不禁有些失望。
“你需要些什么书呢?”
身边忽然响起了一声礼貌的问话,清扬愕然地扭过头去,见是一个高瘦的男生,便漠然地反问道,“请问我需要些什么书和你有什么关系?”
男生一愣,随即显得有些窘迫,“我……我是在这里……帮忙的。”
“谢谢,我自己看就行。”尽管意识到自己对他有所误解,但清扬只是稍稍地使语气缓和了一些而已。
“那,那好吧,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请叫我。”男生仍未恢复常态。
清扬又将视线移回书架,落在《林清玄散文集》上,大约是又出了新版,清扬在心里嘀咕着,伸手抽了下来。翻了几页,感觉纸张和印刷都不错,便打算买一本。
高个男生从外面扛进来一摞书,麻利地拆着包装,清扬注意到了,也许是为了弥补一下自己刚才的唐突,便问了一句,“这些都是新书吗?”
“是、是,”男生点着头,“我看看是什么,哦,《望七了》,好奇怪的名字!”
“给我拿一本。”清扬说。
“好好。”男生连忙递了一本过去。
清扬接过了书,低头端详着,红赭色的封面中央是傅聪潇洒的签名。清扬喜出望外,她兴奋地笑着,“我买一本!”
男生也在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书,“傅聪?是那个钢琴家吗?”
“还能有几个傅聪?”清扬显然对他的无知显得有些轻蔑。
男生尴尬地说,“你,你也喜欢弹钢琴吗?”
“不喜欢!”清扬不打算和他再多说什么,径自拿着书向收银处走去。
“这本8折,这本85折,一共是59块2毛。”
清扬刚要从书包里掏钱包,忽然又象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不起,等我一下啊,我再去拿本书。”她急步回到刚才的书架旁边,又拿了一本书。
“麻烦你重新算一下。”
“哟,这一样的书,干吗买两本啊?”
清扬微微地笑了一下,并未回答。
子晗上午给02级补了一节选修课,上完课刚过10点,她回了一趟宿舍,整理了一下下午上课要用的东西,看看手表已经11点了,便穿上外套下楼去教工餐厅吃饭。
餐厅里人并不多,子晗买了一份营养套餐,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油汪汪的叉烧肉,绿油油的小白菜,让人食欲大增。子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象是要把这诱人的香味全然吸纳入鼻腔之中,再浅浅地抿了一口菌菇汤,很是鲜美,完全是野生菌的鲜味,而非味精鸡精的作用。说是什么“以学生为本”,但学生餐厅的饭菜性价比一直都比教工餐厅低好多,学生吃父母的,饭菜却那么贵,教工吃自己的,反倒便宜?子晗望着眼前的饭菜,陡然生出罪恶感,仿佛自己无形之中也成了“压榨学生”的帮凶。
“许老师,你也来吃饭啊?”
一句问话中断了子晗的心理活动,她抬头一看,见是和晓苒同宿舍的邵清扬,便微笑着说,“你怎么今天单独行动啊?”
“哲学老师一直在说尼采的坏话,我听不下去了,就先出来了。”
“哦,是这样啊?”子晗笑道,“为了偶像而毅然罢课?”
清扬不好意思地笑着,“你这是不是在批评我呀?”
“不是,当然不是,我当年也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
“对了许老师,你这儿有人吗?”
“没人,你坐吧。”
“那我把包先放在这儿,我去买饭。”
“好。”子晗放下了筷子。
清扬很快就回来了,“许老师你怎么没吃啊?”
“等你一起吃。”子晗笑着回答道。
“那,那怎么好?”清扬局促地说。
“好了,现在可以吃了。”
清扬一口一口吃得很是小心,惟恐有任何的不雅落在子晗眼底,但子晗却只顾着埋头吃饭,未对她作太多的打量。
“哦对了许老师,我刚才在书店里看到一本新书,想着你可能还没来得及去买,就帮你帮了一本。”
“不用了,我有个朋友就是开书店的,有什么新书她都会给我留着的。”
“只是一本书而已,你上次不是还请我吃饭了吗?所以我……”清扬一边说着,一边从书包里掏出了一本《望七了》,“是傅聪先生的书,还附了一张CD。”
“是嘛,这么快就出来了?”子晗急忙放下碗筷,“前不久还听说刚刚完稿的呢,没想到这么快就上架了!”
清扬点着头,把书递了过去。
子晗振奋地翻着书页,“天才啊,傅聪真的是当之无愧的天才,只有他才真正懂得肖邦!”
清扬笑吟吟地望着她,“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的!”
子晗把书翻到最后一页看了一下定价,抬起头打趣道,“谢谢你,这份礼物我笑纳了。”
“那先吃饭吧,书可以慢慢看的,饭菜都要凉了。”
“好好,先吃饭。”子晗把书小心地放在了一边。
“许老师,什么时候才能再听到你的演奏呢?”清扬忽然问道。
“还要我献丑啊?”子晗笑问道
“你好象用词不当吧,应该是‘献艺’才对!”
“以后总有机会的。”
吃完饭,两人一起步出餐厅,清扬问道,“对了许老师,刚才忘了问你了,你家里的事怎么样了?”
“哦,已经没事了,我母亲那天出了个车祸,现在脱离危险了。”
“很严重吗?”清扬着急地追问道。
“现在没事了,昨天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了。”
“哦,那就好。”清扬已然洞悉了一切,看来,自己所有的推测都是正确的了。
刚过一点,教室里已经人声鼎沸了,因为此前子晗已经规定了座位顺序,所以两个班的学生都泰然自若,只有外班的旁听生乱哄哄地争抢着地盘。晓苒她们是一点半到的教室,天气冷了,也不用睡午觉,索性就早一点去教室了。晓苒把子晗的电脑放在了讲台上,这一举动吸引了台下所有的目光,“嗡嗡”的议论声也此起彼伏。
晓苒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她的学号是11号,恰好在第一排靠过道的那个位置,出入都很方便,这让晓苒觉得很高兴,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不能正视着前方的子晗,而需要大约30度左右的倾斜,晓苒不禁担心这样一个学期下来,自己会不会变成斜视?
上课铃刚响过,子晗便拎着手提包走进了教室,晓苒和全体同学一起向她行着注目礼。子晗穿着一件半长的黑色风衣,里面打着一条暗黄色格子的围巾,象是要用这样的一种柔和去冲淡些许黑色的戾气。晓苒定定地看着她,她就喜欢看她身着风衣的样子,被黑色包裹着的她显得是那么的从容和冷静,瘦削的身材修长而挺拔,飘逸得好象来自云天之外。
“首先要向大家道歉,因为我个人的原因,耽误了大家的课程,我已经把情况向教务处作了说明,今天晚上给你们加一次课,把上次落下的课补上。”
晓苒心疼地望着她,从早到晚讲一整天的课,她的身体能行吗?就算体力方面没问题,嗓子也吃不消啊。
“我们接着上次的课继续讲《楚辞》,大家都知道,屈原在历史上的地位是很高的,不仅是在文学史上,他的人格向来也为后人所景仰,一提到他,人们的第一反应就是‘他是我国古代第一位伟大的爱国诗人’……”子晗稍一抬头,便迎上了晓苒的目光,她不由得将视线向她那里移了少许。
“爱国者当然应当得到尊敬,然而屈原在文学上所表现出来的个性同样值得我们尊崇,他的人格和作品影响了后世多位大家,比如直接继承了《离骚》之精神的《史记》,比如陶渊明的《感士不遇赋》,我们教材上虽然没有选编,但却是我们所应当知悉的。”子晗喝了一口水,“这是我爷爷很喜欢的一篇文章,从小就要求我背诵,我背给大家听听吧。”
学生们无不振奋起来。子晗把话筒从支架上取了下来,然后挪开椅子站了起来,望着下面黑压压的一片,她熟练地朗诵了起来,“昔董仲舒作《士不遇赋》,司马子长又为之……”
晓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凝视着她的每一个表情变化。
“……怀正志道之土,或潜玉于当年;洁己清操之人,或没世以徒勤……”子晗的声音起伏有致,充满了感染力。
偌大的教室里一片寂然,只有子晗激昂的声音在回响。
“……此古人所以染翰慷慨,屡伸而不能己者也。夫导达意气,其惟文乎?抚卷踌躇,遂感而赋之……”子晗的声音开始动情了起来。
晓苒仿佛被她引领着回到了一千七百多年前,步入了陶元亮的世界,那是一个“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人间仙境,蔬果青翠,鸟语花香。五柳先生“短褐穿结”,坐在田间兀自感怀着。
“……感哲人之无偶,泪淋浪以洒袂。承前王之清海,曰天道之无亲……”
晓苒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另一幅美丽的图画来。
“……诚谬会以取拙,且欣然而归止。拥孤襟以毕岁,谢良价于朝市。”子晗幽幽地诵完了最后一句。
“哗……”
大家不约而同地报以掌声,掌声打断了晓苒的思绪,她凝望着子晗,眼里闪现着莹莹的泪花.
第27章
第四节课下课的时候,子晗已经显得很疲惫了,她用沙哑的声音说,“大家先去吃饭吧,晚上的课从6点半开始,上到9点半,为了节约时间,课间就休息一次,大家没有意见吧?”
“没有!”学生们异口同声地答道。
“好,那先下课吧。”子晗隐隐地觉得有些头疼,便用手揉着太阳穴。
晓苒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观察着子晗,知道她一定是疲累不堪了,不由得担心她晚上是否还能再坚持三个小时。她从讲台旁边走了过去,轻声道,“许老师,你不去吃饭吗?”
子晗抬起头,乏力地回答道,“过一会儿就去。”
晓苒看身边没人,便压低了声音问,“身体能行吗?”
子晗点了点头,“能行,没问题的,你去吃饭吧。”
“嗯。”晓苒不敢多作逗留,便先走了。
吃完饭,晓苒说要去买练习本,便和秦咏她们分了手。清扬看着晓苒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咬着嘴唇。
晓苒去药店买了一盒“西瓜霜含片”和一盒“金嗓子喉宝”,她知道每次妈妈上课太累的时候,就会吃这两种药。从药店出来,她掏出手机拨通了子晗的电话。
“你在哪儿呢?”
“我在教工餐厅吃饭。”
“那我来找你吧?”
“好。”
晓苒把手机塞回书包里,匆匆地向南区走去。她要快点见到她,她要知道她现在怎样了,她要让她立刻吃含片。
子晗已经吃完饭了,她在餐厅门口等着晓苒,远远地看见她来了,便迎了上去。晓苒见状,更是小跑了起来。
“别着急,慢点跑。”子晗快步向前走去。
“你吃完饭了?”晓苒气喘吁吁地问。
子晗点着头,“干吗这么急?”
“给你这个。”晓苒从衣服口袋里掏出那两盒含片,“我看我妈老吃这个,我也不知道哪种好,就都买了一盒。”
子晗低头看着她手心里摊着的两盒东西,心底顿时涌起暖流,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晓苒不由分说地将含片塞到了她手里,“我知道味道是有一点勉强,但良药苦口啊!”
子晗抬腕看了一眼手表,“你去我那儿吗?”
晓苒调皮地反问道,“这算是一种邀请吗?”
子晗被她逗笑了,便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恳求道,“请你去我那儿吧!”
晓苒“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刚一进门,子晗就问,“怎么没穿新衣服呢,是不是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是太喜欢了!”晓苒放下了书包,“本来是想穿的,但早上不是在下小雨嘛,我怕把衣服淋湿了。”
子晗欣慰地笑着。
“你有没有打电话问问许伯母情况怎么样?”
“问了,都挺好的,我明天晚上去看她。”
晓苒注意到茶几上放着的书,便拿了起来,“你新买的书啊?”
子晗刚要开口,但转念一想,答道,“是别人送的。”
“谁啊?”晓苒顺口问道,但心里随即便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来。
“一个书友。”
晓苒合上了书页,把书放回原处,“既然是别人的馈赠之物,那我就不染指了。”
子晗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略带责备道,“说什么呢!”
“我瞎说呢!”晓苒气鼓鼓地顶了一句。
“这么一会儿工夫就风云突变了?”子晗笑着把她搂在怀里,“你看我都那么累,好了,别不高兴了嘛!”
晓苒扭头望着她,“那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好,无条件服从!”子晗爽快地说。
“你要弹琴给我听。”
“没问题!”
“近期就要履行,可不能遥遥无期!”
“好,”子晗想了想说,“这样吧,这个周末,我带你去‘银海’喝咖啡,那儿有钢琴,而且音色也很好。”
“万一人家抓住你非要和你签约怎么办?”
“那我就把你抵押在那儿,”子晗轻轻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这个小调皮呀!”
晓苒依恋地靠在她身上,把玩着她的纽扣,没头脑地冒出了一句,“我喜欢你穿风衣。”
“为什么呢?”
“衣袂飘飘,显得很有气质。”
“要是不穿风衣就没气质了是吧?”子晗假装挫败地问道。
“差不多。”晓苒得意地晃着小脑袋。
“你这个小坏蛋!”子晗捏着她的耳朵嗔怪道。
“该不会是恼羞成怒了吧?”
“差不多!”子晗学着她刚才的口吻回答道。
晓苒撒娇似地“哼”了一声,把头埋进了她的怀里,子晗轻轻地摩挲着她的秀发,感受着来自她发间的柠檬香味,陶醉地闭上了眼睛。
晓苒回到教室的时候,秦咏她们已经到了。清扬用搜寻的目光打量着晓苒,象是要从她身上发掘出些什么来。
“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座位紧挨着晓苒的罗薇问道。
“去了趟书报亭,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新杂志。”晓苒在心里请求着她的原谅。
“晚上还要再坐三个小时,我的腰都快断了!”秦咏抱怨道。
“你只是坐着听,又不用费什么力气,许老师可还要讲课呢,你还好意思说呢!”罗薇抢白道。
秦咏吐了吐舌头,对于罗薇的话,她向来都是只有听的份儿。
六点半,子晗准时走进了教室。她一手提着电脑一手端着茶杯,里面装着晓苒为她泡的蜂蜜绿茶。她走上了讲台,眼神不由自主地向晓苒那儿飘去,也许真的只有她才能让自己的目光久久停留,子晗在心里轻叹了一声。
“我们接着上课,今天晚上的任务是要把汉赋讲完,”子晗打开了课件,“对于‘赋’这种文体,大家一定都非常熟悉,班固说,‘赋着,古诗之流也’,他认为赋的来源是一种唱读方式,这种观点在古代文学史上有着极大的影响,但近人范文澜认为赋有其独特的声调,与‘歌’不同,与‘诵’也不同……”
子晗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含片,晓苒注意到了她的动作,便欣喜地笑了。
“……教材上选了分别选了扬雄、枚乘和司马相如的作品,在这三者之中,当然数司马相如名气最大,但很令人遗憾的是,他的名气之大却并非由于他的作品和才华本身,而是由于……大家都知道的是吧?”
下面哄笑了起来。子晗也笑道,“这当然也完全在情理之中,才子佳人,历来都是人间美谈。落魄书生与豪府千金的感情经历,千百年来被演绎成了不计其数的版本,足见人民群众喜闻乐见之程度。”
“我曾经看到有人这样评价司马相如,认为他具有一种难得的革命精神,那就是他敢于娶寡妇为妻,这样的行为在当时还是比较另类的。”
子晗和同学们一起笑了起来,“大家知道鲁迅对他是不太看得起的,说他是‘帮闲文人’,不是‘帮忙’,是‘帮闲’的。”
在下楼的电梯里,冯曜伟对子晗说,“许老师,我们想搞一个读书沙龙,想得到你的支持。”
子晗微笑着问道,“需要我做些什么呢,是出钱还是出力?”
“你只要能经常来参加我们的沙龙就行。”
“好啊,只要时间上能安排开,那没问题,但我这学期课比较多,可能没有太多时间。”
“那不要紧,到时候再和你约时间吧。”冯曜伟兴奋地说。
子晗点着头,“好。”
子晗走出电梯,独自向家属区走去,刚拐过2号教学楼,就听见晓苒在背后轻轻的咳嗽声。子晗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有伏兵啊?”
晓苒愉悦地走上前来,“是啊,特来捉拿你的!”
“怎么没回宿舍去,她们不会觉得怪异吗?”
“我说我饿了,去买点东西吃。”
“那是不是真的饿了呢?”
晓苒摇着头,“不饿,就是想……想和你说说话。”
黑暗中,子晗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却能真切地感受到来自她的那份炽烈。
“晓苒。”子晗低低地叫了她一声。
“嗯?”
“快回去吧,明天还要上课呢。”
“嗯。”晓苒嘴里虽然答应着,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明天上午我只有两节课,你中午下了课去我那儿吃饭好不好?”子晗看出她的依依不舍,便说道。
“吃什么呀?”
“当然是吃我做的菜了!”
“真的?”
“当然了。”
“好极了!”晓苒欢喜得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
“快回宿舍去吧,外面风大。”
“嗯!”晓苒高兴地点着头。
“走路慢一点,小心看着脚底下。”
“嗯!”
子晗目送着晓苒远去,然后才转身。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她一直都在回想着晓苒的一颦一笑,她开心的样子,她不开心的样子,每一个神情都是那么的可爱和生动,让人无法忘怀。
第28章
星期三上午是03级的中国现代文学史课,子晗上完课,便急匆匆地赶去了家属区的副食品采购中心,这是现任校长新官上任时烧的几把火之一,免去了大家挎着菜篮子去一千米多米以外的菜市场来回穿梭之苦。子晗来过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最多也就是来买点鸡蛋,宿舍里的厨房基本上都处于“赋闲”状态。但其实子晗做菜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当然这完全是被逼无奈之下的成果。当年在北京读研究生的时候,她曾在校外铁狮子坟附近借住过一段时间,一有空闲,她就会叫上两个海城老乡过来一起做饭吃,虽然北师大的伙食很好,但子晗始终吃不惯北方的杂烩,而宁愿躲在自己的小屋里吃炒青菜。老乡江镭外号“江谪仙”,喜欢就着一壶小酒吟风弄月,因此常来“造访”子晗。每次都是提着一大包酱肘子之类的熟食,外加一瓶52度的“牛栏山”二锅头,大摇大摆地登堂入室。另一位老乡李雪阳,则是“绛珠仙子”般的仕女,素手调琴筝,洗手做羹汤,样样皆得。两人毕业后都留在了北京,江镭继续攻读博士,李雪阳被分配去了首师大教书。子晗回海城后,“三人行”变成了“二人转”,一来二去的,两人居然成了情侣,最近据说已经把结婚提上了议事日程。
子晗买了两斤小排,请摊主一块块剁好,又买了一条一斤三两重的鲈鱼。在蔬菜区转了半天,最后买了一小捆芹菜,然后又折回去买了几块豆腐干。子晗想了想,又走进了一旁的粮油超市,得买一瓶豉油,还得买一瓶香油,还有生粉和红糖,她暗自盘算着。
“小许,你怎么有空来买菜啊?”
子晗抬起头,见教务处的孔主任正一脸笑意地站在面前,便也笑着和他打招呼,“孔主任,你也来买菜?”
“我的小外孙来了,吵着要吃炸鸡腿,我来买点那个……那个五香粉。”
“哦。”子晗点了点头,没有打算和他多闲聊什么。
“最近工作怎么样啊,觉得辛苦吗?”然而孔主任却好象不舍得放她走似的。
“都还好,没太大问题。”
“生活方面要是有什么问题,就尽管提出来,学校里会考虑的嘛,”孔主任的口吻很是亲切,“上次吕校长还专门向我询问了有关你的情况,领导们都对你很关心啊!”
“谢谢领导,我没什么要求。”
“那好,你去忙着吧,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孔主任比划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
子晗笑着点了点头。
一回到宿舍,子晗就忙开了,她把排骨和鱼又仔细地洗了一遍,再把芹菜洗好切好,然后又淘好了米。一切准备停当,她便开始进入实战状态了,把排骨放在调好的芡汁里,然后开了火开始炸排骨。
第四节课才刚开始,晓苒就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她不停地看着手表,恨不得分针和秒针走得一样快。
“你怎么了?”罗薇感觉到了她的心神不宁,便小声问道。
“没怎么,就是觉得有点饿了。”
“再坚持一会儿吧。”
“嗯。”晓苒在心里想着这次又该想出一个借口而不致令她们怀疑。
子晗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她便开始炒芹菜。排骨和鱼已经摆在那张玻璃小餐桌上了,一红一白,颜色十分诱人。等她把芹菜端上桌,把饭盛好,敲门声就响起了。
子晗快步走过去开门。
“嗯,真香啊,好象是糖醋排骨的味道。”晓苒欢快地说。
“你的鼻子很灵啊,”子晗笑着接过她的书包,“快去洗手吧,可以吃饭了。”
“等一下,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先处理!”晓苒顽皮地说。
“哦。”子晗了然地笑着。
晓苒湿着手从卫生间出来了,子晗抽了纸巾给她,“擦擦手吃饭吧。”
“谢谢。”晓苒坐了下来,欣喜地看着桌上的菜,“这些都是你做的呀?”
“如假包换!”
“你还会做糖醋排骨呢?”晓苒尽情地嗅着那熟悉的味道。
“做是会做,但味道不能保证,你鉴定一下吧。”子晗给她夹了一块排骨。
晓苒小心地咬了一口,随即笑逐颜开道,“嗯,就是这个味道,和我妈做的一样!”
子晗在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喜欢吃就多吃点吧。”
“你也吃啊。”
“你吃吧,我不太爱吃甜食。”
“那你怎么会做的呢,还做得这么好吃?”晓苒津津有味地啃着排骨问道。
“不瞒你说,我是完全跟着感觉走的。”子晗开玩笑道。
“你的感觉很灵啊!”
“对了,你们下午上什么课?”
“邓小平理论。”
“谁上?”
“还能有谁?刘羡飞呗。”
“他不是讲得挺好的吗?”
“可我不喜欢他那么贫,跟张大民似的。”
子晗诧异地问道,“张大民?是谁啊?”
晓苒忍俊不禁道,“你没看过那个电视吗?《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里面那个主人公,见谁跟谁耍贫嘴。”
“哦,我很少看电视。”
“那你晚上都干吗呢?”
“看看书,听听音乐,大多数时候都在备课。”
“其实第一次上课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很认真很认真地备了课的!”
“是吗?”子晗扬了扬眉毛。
“是啊,你举了那么多的引证和考据,连年代都说得那么具体,肯定是做足了功课的。”
“不敢误人子弟呀!”
晓苒夹了一块排骨递到她嘴边,“奖励你的!”
子晗笑着张开嘴含住了排骨,“谢谢。”
“我这不是借花献佛嘛!”晓苒得意地笑着。
“对了,你中午没和她们一块吃饭,她们没说什么吧?”
“没有,我说我要去买护手霜,顺便就在外面吃了。”
“那护手霜呢?”
“在包里啊,上次去‘家乐福’买一赠一,还有一管没用呢。”
子晗被她逗笑了,“你慢点吃,我再去做个汤。”
“不用做了吧,这些菜都吃不完。”
“我是一定要有汤才吃得下饭的,”子晗笑着站起身,“紫菜鸡蛋汤,三分钟就能上桌。”
子晗走到燃气灶前,开了火,蛋液和紫菜都已经准备好放在一旁备用了。水很快就开了,子晗往锅内滴了少许食用油,然后把蛋液均匀地淋入沸水中。刚要放入紫菜,却发觉晓苒从背后抱住了自己。
“怎么不吃了?”子晗微微侧过头问道。
“你对我真好。”晓苒喃喃道。
“你对我也很好,”子晗轻轻地拍了拍她环在自己腰间的双手,“去吃饭吧,汤马上就好。”
晓苒只觉得自己好似变成了一条快乐的小鱼,在一方清澈见底的池塘里欢快地游来游去而丝毫不知疲倦。而这一方池塘,就是子晗,就是子晗的怀抱。人们常说的“书卷气”,当然是一种相当抽象的形容,但它却惟独在子晗身上得以具体化,靠在她身上的时候,晓苒总是能闻到一股仿佛源自书页之间的旷人香味,让自己会不由自主地溶化在那醉人的儒雅气息中。大概她读过的每一本书,都化作了那香味中的一个分子。她亲切的微笑,智慧的双眸,清瘦的面容,甚至坚毅的嘴角,她的所有一切在晓苒的脑海里都是那么的生动,晓苒很遗憾自己不擅丹青,不然一定能勾勒出一个与真人无二的子晗来。还有她的嗓音,好象总是保持在F调上,音高恰好能达到人们正常听力的要求,不至于低得让人听不清楚,也不至于因为分贝偏高而引起耳膜超常规的震动——子晗就象那一汪深澈的绿水,温柔地包裹住了晓苒,让晓苒无处遁逃,只能依顺地停留在她的世界里。
躲在被窝里的时候,晓苒总会把夹在日记本里的照片拿出来偷偷端详,借着一点幽暗的光晕,将视线久久地固定在那三张笑脸上,许教授笑得慈祥,她笑得含蓄,而自己,却笑得那么傻气。晓苒一遍遍地用手指轻轻摩挲着照片上的子晗,幸福感从心底漾起,经血液而涌向全身。
明天就是星期五了,她说要带自己去喝咖啡,还要弹琴给自己听的。想着她的手指为了自己而在琴键上游走的情形,晓苒就怎么也抑制不住笑意,她为自己做饭,还为自己弹琴——这是不是代表着,她心里藏着的那一团不知名的炽热,和时常会灼伤自己的那团是如出一辙的?
到了那一天,晓苒特地换上了她买给自己的大衣,系了一条紫红色的围巾,临出门前她仔细地照了下镜子,虽然这件衣服和自己以往的衣服风格略有些差异,但与自己的气质却仍显得如此的相衬,稳重却不失灵动,端庄而又不减青春。
晓苒在学校北门坐了一站56路公交车,在群众文化馆下了车,子晗在站台上等着她。晓苒打量着她,歪着头笑了,“你有很多的风衣吗?”
“不算太多,勉强可以搞一个‘迷你’的‘时装show’。”子晗心情很好地开着玩笑,“走吧,要到前面那个路口才能打车。”
“你都准备了些什么曲子啊?”晓苒按捺不住地问出了憋在心里已有两三天的问题。
“等会儿你不就知道了嘛?先留点悬念好不好?”子晗笑着卖关子道。
“那好吧。”
“银海”是台湾人投资开办的一家咖啡茶吧,装修得很是奢华,消费层次也远高于普通咖啡店。很多人会为了追求档次而竞相来此“豪刷”信用卡,但子晗喜欢这里却只是因为大堂中央的那架“Steinway”钢琴,她曾经在上面弹过,虽然只是一两曲,但却让她爱不释手,大有英雄惜剑之感。世界名牌果然不同凡响,每一个琴键都是那么的精细,仿佛工艺品般精雕细琢而成。据说在这里弹琴一小时可拿块钱的工资,子晗遗憾自己没有时间,不然就算倒贴老板块钱让她弹一个小时她也愿意。
今天是周末,店堂里坐满了人,子晗庆幸自己提前预订了座位。
“我姓许,订了19号桌。”子晗对领位员说。
“好的,请跟我来。”
子晗脱下了风衣,她里面穿着一件黑色的套头毛衣,显得干练却又有几分冷峻。晓苒贪恋地看着她,不愿移开视线。
“想吃点什么?”子晗问她。
“随便吧,我不挑食。”
“这里的松露鸭胸很有名,我们试试好不好?”
晓苒点了点头。
“二位甜点要什么?”服务员问。
“要什么?”子晗笑问。
“我想吃冰淇淋。”晓苒小声道。
“好,来一份冰淇淋,一份芒果布丁,再加一瓶杜鹃酒。”
“好的。”
待服务员走后,晓苒问道,“为什么叫杜鹃酒呢?”
“顾名思义嘛,就是用杜鹃花酿成的酒啊,”子晗笑着喝了一口水,“我喝过一次,觉得口感很不错。”
主菜上来的时候,钢琴面前已经有人在演奏了,但弹的都是一些时下流行的口水歌,晓苒惋惜地说,“可惜了这么漂亮的钢琴。”
“我去下洗手间。”子晗没有接她的话。
“嗯。”晓苒点了点头。
子晗微笑着站起了身,“你慢慢吃啊。”
晓苒一个人坐在那里,好象突然失去了胃口,美味的鸭胸,香甜的蜂蜜松饼,仿佛在瞬间便流失了它们所有的Taste。大概只有对着她才能大快朵颐,晓苒在心里暗叹道。
钢琴声停住了,店堂里显得安静了许多。晓苒喝了一小口杜鹃酒,回头看了一眼,却仍然不见子晗的身影。
“爱丽丝是一种很美丽的花朵,她常会开出蓝紫色的小花来,而且,带有淡淡的幽香,请允许我用贝多芬的一首旧曲来表达我对她的喜爱……”
晓苒呆住了,这分明是子晗的声音。还没等她回过神来,耳边就已经响起钢琴声了,本是再熟悉不过的旋律,但今天,却是一个对自己那么重要的人在弹,并且,还是为自己而弹。
音符仍在流淌,但晓苒已是泪眼婆娑了。晓苒静静地坐在那里,泪光中,仿佛看到钢琴面前的子晗正朝着自己微笑,她连忙拿起纸巾擦拭着眼睛。
一曲终了,有鼓掌声,有口哨声,更有人跑去给子晗献花,晓苒欣喜地笑着。
钢琴声再度响起,依然是舒缓的旋律,晓苒听出她弹的是《爱的协奏曲》,便不由得心潮澎湃起来。
子晗笑吟吟地捏着一枝郁金香回到了座位上,“怎么样,满意我的作业吗?”
晓苒闻言又红了眼圈,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子晗紧张了起来。
“没,没什么,我……我是太高兴了……”
“送给你,这回轮到我借花献佛了,呵呵。”子晗把郁金香递给她。
“谢谢,”晓苒接了过来,象是害羞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英文名字的呀?”
“有一次在你的课堂笔记上看到的,”子晗含笑道,“我还正要问你呢,取这个名字是不是和那部童话有关啊?”
“是啊,”晓苒点着头,“我好希望也能有她那样神奇的经历!”
子晗笑着摇了摇头,“你果然还是个孩子。”
“不,我是大人了,”晓苒反驳道,但随即声音又低了下去,“但我是个和小孩子一样喜欢做梦的大人。”.
第29章
晓苒和Alice一样做着美丽的梦,许子晗,当然是那梦里的唯一内容。课堂上,她是循循善诱的良师,课堂下,她却是宁静而温和的港湾。在她撩人的嗓音之下,在她醉人的气息之中,在她暖人的怀抱里,晓苒彻彻底底地沦陷了自己的全部身心。纵然北风凛冽,严寒交加,但子晗宛如雪夜里那一堆热烈的篝火,烤暖了她的整个胸膛。
无数个夜晚,躺在床上的晓苒总会想起她来,想起自己和她之间的所有一切。回忆起几个月前在阅览室读过的那部名为《上海往事》的小说,再对照着自己的心路历程,晓苒并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再想到陆延,想到那个多年如一日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男生,晓苒仿佛有所了悟。晓苒不知道“爱情”一词的标准定义什么,但她知道,爱一个人,就一定会希望和他(她)在一起,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和阻碍,也会不顾一切地想和他(她)在一起,和他(她)朝夕相对,和他(她)长厢厮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晓苒觉得自己可以非常确定地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自己爱她。可是她呢?她也一样地爱自己吗?晓苒没有答案。诚然,她给予了自己很多很多,足以显示她对自己的特别,然而这种“特别”的本质究竟为何物?晓苒总是会想起那个在新生艺术节上和她一起演奏《梁祝》的女子,总是会想起当日在“枫林晚”吃饭时,和她通电话的那个人——晓苒推测她们是同一个人,若然如此,那么她和“她‘应当关系很好才对,并且应当有着极其密切的来往才对,但现在那个“她”显然是出离了她的世界,何也?一想到那个“她”,晓苒的心里就会有点不是滋味,“她”的典雅,“她”的华美,时不时地便会在眼前浮现,好象是要提醒着自己些什么。那个“她”,究竟是谁呢?
远在大连的静雪当然想不到在千里之外的家乡会有这样一个小女孩对自己牵肠挂肚,她还是日复一日地过着那完全已成规律的生活。丈夫欧志桓不久前被局里提拔为综合处的副处长,但她却意外地发觉自己并不高兴。“夫贵妻荣”,仿佛千百年以来都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尽管每天进出家属院时明显感到了邻里前所未有的热情,尽管隔三差五的便会有人拎着水果篮什么的来串门子话家常,尽管月初在丈夫上交的工资卡上能够取到比以前多出将近一半的现金,但她却好似并没有感觉到一丝的满足和骄傲。婆婆成天围着自己嘀嘀咕咕,表述着她有多么多么急切地想抱孙子,公公也帮着直敲边鼓,志桓自然是一如既往地以父母的意志为意志,也一直在耳边磨叽着。然而这一切,却只招来了静雪的反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发觉自己开始下意识地抗拒与志桓过夫妻生活了,以前很享受的来自他的拥抱和亲吻,如今却比鸡肋更为无味。因为社交增多的缘故,志桓学会了抽烟,并且时不时地便会在应酬中喝得面红耳热,烟酒混杂的异味常令静雪蹙眉,使得她厌恶他的靠近。大多数的夜晚,静雪都是凭借着独自站在阳台上拉小提琴度过的,她又学会了许多曲子,很想一首一首地拉给子晗听。想到子晗,静雪不由得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自从那次在“明月楼”吃饭,她少有地突发无名大火之后,就再无音讯了,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不回——这样的子晗让静雪觉得很陌生,一直以来在自己印象中的子晗,都是再温和不过的,想起校园时期那些偶尔的争执,也总是她先来同自己讲和,然而这一次的情形,却让静雪迷惑了。日思夜梦,静雪近来频频地梦见子晗,梦见她的笑容和酒窝,梦见她幽远的眼眸,梦见她衣袂飘飘地站在海边,梦见她神情忧郁地弹着《梁祝》……
进入十二月份没几天,圣诞的气息便在大街小巷蔓延了开来,各大商场都在显著位置摆上了各式各样的圣诞饰品。秦咏拽着罗薇也去买了一些拉花和气球回来装点宿舍,晓苒已经被送什么礼物给子晗而苦恼了多日,把校门口大大小小的精品店逛了个遍却仍然一无所获。上课的时候,她一边定定地盯着子晗,一边冥思苦想着。视线落在她放在讲台上的杯子上,晓苒忽然眼前一亮,对了,就送她一个保温杯吧,她每天都能用,而且也不至于继续在大冬天里喝凉开水。当即打定主意,晓苒决定这两天抽时间去趟“家乐福”。
子晗却是比以前更忙了,在中山大学任教的一个师兄请她帮忙给他的博士论文搜集一些资料,这使得她不得不一有空闲便跑回师大图书馆去查资料,因而只能在课堂上见到晓苒,一个星期下来,她发觉自己竟然十分惦念。眼看着快到圣诞节了,子晗想无论如何也得抽点时间去给她买一份礼物,再陪她吃顿饭。
子晗对于“节庆”并无太多概念,即便是国人最为看重的春节,她也觉得不过是普通的一日,一样是二十四小时,太阳也是一样的东升西落,不会因为沾上“春节”二字而有任何的变化。虽然是这样,但子晗还是为着准备送给晓苒的礼物而颇费了一番心思。在“富海广场”转了半天,她看中了一双米黄色的小皮靴,很精致也很漂亮,子晗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晓苒穿着它的情形,微笑着对营业员说,“请给我拿一双这样的。”
“请问您要多大码?”
子晗想了想,回答道,“36。”
“好的,请等一下。”
回到宿舍,子晗找出电话号码簿准备打电话去预订座位,“银海”和“英伦”早已被订满。无奈之下,子晗只得上网查找市内的别家西餐厅,一一打电话过去,最后只有一家叫做“多瑙河”的还有空位。
子晗放下电话,去厨房倒了点茶,一边喝一边走回房间。想了想,她又拿起了电话,看了一下时间,然后按下了快捷键。
“后天下午你们有几节课?”
“后天是星期五,两节。”听筒里传来晓苒愉快的声音。
“晚上一起去吃饭吧。”
“好啊。”
“那四点半我在群众文化馆门口等你。”
“好啊。”
“那好,到时见。”子晗笑着收了线,把手机轻轻地往半空中抛了一下,又稳稳地接住了。
让子晗感到意外的是,晓苒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的短大衣,很少看她穿深色的衣服,比起往日的活泼和灵动,黑色为她增添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子晗惊喜地笑着,“你今天很酷。”
“和你比起来还差一点。”晓苒调皮地说,她注意到了子晗手里提着的纸袋,猜测着里面会是什么。
“走吧,去前面打车。”子晗转过了身。
一路拥堵,出租车爬行了半个多钟头才到洛阳南路。子晗先下了车,然后细心地扶着晓苒下车。晓苒四下打量着,“这是哪儿啊?”
“这是海东区,我也不常来,市中心的餐厅都被订满了,只好来这儿了。”子晗一脸歉意。
“没关系的,在哪儿吃都是一样的。”晓苒在心里嘀咕道,“只要是和你一起”。
和“银海”比起来,“多瑙河”西餐厅的格局显得更能保护顾客的私密性,藤制的屏风把一个个座位隔离了开来。刚刚坐定,晓苒就从包里掏出了一个长方形的金黄色纸盒,“这是……这是我送给你的圣诞礼物。”
子晗接了过来,笑问道,“是什么?太贵重了我可不收的啊。”
晓苒神秘地笑着答道,“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但一定很适合你。”
“是嘛?”子晗兴奋地说,“那我拆开了啊?”
“嗯。”
子晗确实没想到这份礼物会是一个真空保温杯,杯身上还画着一个卡通小人,“这,这也适合我?”
“你不认识他吗?”晓苒“嘻嘻”地笑着。
子晗摇着头。
“他是名侦探柯南呀!很有名的哦!”
子晗茫然地问道,“侦探?”
“就是一部动画片里的人物,”晓苒调皮地说,“你不觉得,他和你有点象吗?”
子晗认真地端详着那个卡通小人,“是吗?哪儿象呢?”
“他也戴着眼镜啊。”
“哦,还真是!”子晗笑呵呵地点头道。
“我见你上课总是喝凉开水,就想着送个保温杯给你,这样你的红茶就不会凉了。”晓苒幸福地看着她木讷的模样,和课堂上那个旁征博引的她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但晓苒就是喜欢看到眼前的这个她。
“哦对了,我也有礼物送给你。”
“是什么?”晓苒欣喜地问道。
“它也一定很适合你。”子晗学着她刚才的语调回答道。
“好漂亮啊,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晓苒打量着皮靴赞叹地说。
“还喜欢吗?我没有买高帮的那种,总觉得穿起来会不太方便,这一种又好看又暖和,是不是?”子晗生怕她会不喜欢,便着急地解释着。
“当然喜欢,很喜欢很喜欢,这么漂亮的鞋,我一定不舍得穿的。”
“为什么?”
“万一穿坏了怎么办?我走路很不小心的。”
“鞋本来就是用来穿的嘛,又不是什么稀有的收藏品。”
“我要留着,留到过年再穿。”
“不穿给我看看吗?”子晗笑望着她。
“那……好吧,不过要是下雨,那我就不穿了。”晓苒象是勉为其难地答应道。
子晗点了两份圣诞套餐,又要了一瓶红酒。她给晓苒斟了大半杯酒,“今天是平安夜,我们也崇洋媚外一回,喝一点酒吧。”
“好,但我只能喝一点点的。”
“我也只能喝一点点,不会灌你的,放心了,”子晗也给自己倒了和她一样多的酒。
晓苒抿着嘴笑了。
子晗端起了酒杯,“平安夜快乐。”
“你也一样快乐。”晓苒也端起了酒杯,轻轻地和她碰了碰杯。
“我觉得你好象瘦了。”晓苒盯着子晗的脸,忽然说道。
“有吗?我自己倒没觉得。”
“是不是最近工作很忙啊?休息时间够吗?”
“还好吧,也不算太忙,能应付得过来。”子晗又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笑道,“属于红酒和音乐的夜晚,我们能不能谈些与之相契合的话题?比如莫扎特、萧邦什么的?”
“我不懂莫扎特,我也不会拉小提琴,我只会一点点的二胡。”晓苒小声道。
“真的?”子晗眼睛一亮,“你会拉二胡啊,真了不起!小时侯我爷爷总要我学,可我就是学不会,后来干脆放弃了。”
“会拉二胡有什么稀罕的?但你会弹钢琴啊!”
“你这么聪明,连二胡都能学会,钢琴更是不在话下了。”
“学钢琴是要靠天分的,学会弹并不难,可是要弹好,就很不容易了。”
“你要是有兴趣,并且,要是信得过我,我可以教你。”
“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子晗温柔地看着她.
第30章
子晗把晓苒送到了离宿舍楼不远的花坛那儿,把一路提着的鞋子递给她,“起风了,快上去吧。”
晓苒依依不舍地望着她,扭捏地问道,“你,你会用我送给你的杯子吗?”
子晗闻言笑道,“当然会用,你这个问题问得太没有水平了。”
“我又不是记者,当然不会问问题了!”晓苒象是自嘲又象是开心地笑着。
“可是我倒有个问题要问问你。”子晗笑得有一丝狡猾。
“问我什么啊?”
“你觉得此时的我,还象是你的老师吗?”
晓苒认真地打量着她,又认真地想了一想,然后回答道,“你还是很象老师,但却不太象是我的老师。”
“哦?”子晗讶然道,“那你的老师,是什么样的呢?”
晓苒顽皮地笑着答道,“就象站在C座教室讲台上的那个人那样的。”
“是谁呢?我都禁不住好奇了。”子晗一本正经地说。
“就是那个对我很好很好,和我一起共度平安夜,还送给我圣诞礼物的人。”晓苒收起了刚才的笑容,充满感情地回答道。
子晗被这个出人意料的回答深深打动了,她凝视着她,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答话。良久,她才柔声问道,“明天是星期六,你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啊,怎么了?”
“我不是说要教你弹琴吗,要是没什么安排,那你明天去我家吧。”
“真的?”晓苒欣喜若狂道,“太好了,我又能见到许教授了!”
子晗被她的表情逗笑了,“好了,快回宿舍去吧,明天上午九点,我还在群众文化馆门口等你。”
“嗯!”晓苒用力地点了点头。
阳光明媚的上午,许季山正在院子里修剪着盆景,看见子晗回来,顿时笑逐颜开,“我刚才还和你田奶奶说呢,说你今天会回来,让她记得买一条大鲤鱼。”
晓苒看着许季山,有着一丝丝的紧张,“许教授好。”
“这位是?”许季山眯起眼睛打量着晓苒,“我怎么觉得我在哪儿见过你呢?”
“是见过,上回你在礼堂做关于读书心得的报告,想起来没?她还和我们一起照了相的。”子晗笑着回答道。
“哦,对对,想起来了,好象还有个男孩子,是吧?”
晓苒点了点头。
“快进屋去吧,中午就在这儿吃饭,好不好?”许季山慈祥地笑着。
“学校里元旦要搞活动,我教她两首曲子,她要在我们家住一晚。”子晗插话道。
“哦,那好,一会儿我让你田奶奶上去收拾一下屋子,拿些被褥什么的。”
“不用麻烦了,让她跟我凑合一晚就行了,那客房好长时间没人住了,都有霉味了。”子晗说。
许季山略有些意外,他微笑着看了一眼晓苒,“快进屋进去吧。”
子晗领着晓苒上了楼,打开了自己的房门,作了一个“请进”的手势。晓苒笑着乜了她一眼,子晗跟在她后面进了房间,并随手关上了门。
“你的房间好大啊,差不多都和我们家的客厅一样大了,”晓苒环视着整个房间的布局,接着说道,“不过,你也确实需要这么大的一个房间,不然都摆不下这么多的书。”
子晗笑而不语。
晓苒象是想起什么似的凑近了她,小声说道,“对了,你怎么刚才和许教授说我今天要住在这儿呢?我第一次来就留宿,好象很没礼貌的吧?”
“那你有没有打算住在这儿呢?”子晗笑着反问道。
“我……”晓苒的脸微微有些发红,“我随便的嘛!”
“那不就行了?”子晗打趣道,“实事求是一点不好吗?”
“怎么不见你的钢琴呢?”晓苒岔开了话题。
“在琴房里,走,我带你去。”
琴房就在子晗的房间隔壁,约有十平米,钢琴摆在东墙边,西墙边是一套藤制的沙发,墙上挂着一幅装裱精细的“韩熙载夜宴图”,拉开推拉门便可看见一个小小的露台,上面摆着些花草和一张休闲椅。晓苒惊喜地四下张望着,“嗯,果然是教授的家,所有的布置都是那么的有文化!”
子晗从茶几下面拿出两瓶饮料,“喝饮料会觉得冷吗?不然我去倒点热水来吧。”
“不用不用,我不渴。”晓苒俯下身子,仔细端详着钢琴,“这台琴你用了多少年了?”
“这是我奶奶以前用过的,我四岁开始学琴,到今年,二十三年了。”
“没想到这台琴的年龄比我还大呢!”晓苒回过头问子晗,“我能摸一下它吗?”
“当然能,别忘了,你是来学琴的,不让你摸还怎么学?”子晗走上前打开了琴盖,“琴键熟悉吗?”
晓苒摇着头,“不太熟悉。”
“那我一个个教你,喏,你看,这个是……”
“等等,你能……你能先弹一首曲子给我听听吗?”晓苒小声请求道。
“好啊,想听什么?”子晗愉快地在钢琴前坐了下来,低头问道。
晓苒抿着嘴唇,想了想说,“就弹《梁祝》吧。”
子晗意外地抬起了头,“你喜欢听《梁祝》?”
“我喜欢听你弹的《梁祝》。”晓苒平静地回答道。
子晗没再说话,她把左手放在琴键上随意地试了几个音,象是自言自语道,“我都好久没弹了。”
旋律响起,晓苒盯着子晗,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却见她的神色异常平静,不见一丝涟漪。晓苒不由得移开视线,目光落在她修长的手指上,这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她弹琴的双手,显得是那样的柔软和灵活,这是一双灵动的手,也是一双艺术的手,晓苒在心里赞叹着。
正在弹琴的子晗察觉到了晓苒的目光,于是她一直微垂着头,既不去看键盘,也不看晓苒。弹到“化蝶”的时候,子晗发觉自己的心情比以前平静了很多,不再有全身的血液一齐向四肢百骸涌去的强烈感觉,有的只是淡然。
子晗弹完了最后一个音,一边用右手顺次在键盘上摁下了几个音,一边笑问道,“是不是弹得很空洞?我自己都觉得了。”
“没有啊,弹得很好啊!”晓苒的笑容里掺杂着些复杂的成分。
子晗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那我就再献丑一次吧,弹一首我最喜欢的曲子。”
“是什么?”
“你听了就知道了。”子晗又低下头去,熟练地弹了起来。
多么熟悉的前奏,是《致爱丽斯》,晓苒的眼睛里顿时充满了喜悦的光芒。子晗象是洞悉了她的心思,也在此时抬起头来望向她。
音乐的确有着最伟大与最神奇的力量,能够拉近人与人的距离,能够引起人的共鸣,也能叩开人的心门。子晗和晓苒就这样对望着,倾诉着,交流着,也升华着,仿佛有一些东西伴随着悠扬的旋律而悄悄地降临到了她们中间。一曲终了,二人仍未收回各自的视线,依旧静静地彼此凝视着。
“来,坐在这里,我先教你认识一下键盘。”子晗先打破了沉寂。
晓苒依言轻轻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琴凳并不长,因而两个人挨得很近。
“这是中央1,它是整个键盘的中心,你看,它位于键盘盖子上的钥匙孔附近,记住了?”子晗拿起她的手放在了琴键上,“你先试一下,感觉一下键盘。”
晓苒用僵硬的手指在键盘上摁了几个音,然后不好意思地看着子晗,“感觉有点陌生,弹钢琴是要靠天分的,我大概没这个天分。”
“你还没学,怎么知道有没有天分?”子晗示范着说,“你看,手要这样放,这样手指敲击在键盘上的力度才会均匀,你试一下。”
晓苒一边看着她的手法,一边变换着自己双手的姿势,“是这样吗?”
子晗侧过身子,从她身后环住了她,把自己的右手盖在了她的右手上,左手盖在了她的左手上,这个姿势使晓苒如同小羊羔一般地被她完全地拥在了怀里。也就是在这一刹那,二人的心头同时感受到有一股近似热流的半液体物质淌过。子晗被这股不知名的流体热情地驱使着,她顺势抱紧了晓苒,用忽然变得有些嘶哑的声音低唤着,“晓苒。”
晓苒的心里本就象是揣着一只小白兔,“怦怦”地直跳。被她突如其来的一抱,更是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来,
“晓苒,晓苒……”子晗把头埋在了她的颈间,呓语般地唤着她。
晓苒微微地侧过头,使自己更加贴近她。蓦地,她仿佛感觉到了一丝异样,耳根下面的一小块地方象是被轻轻地熨了一下。她的意识开始不由自主地涣散起来,似乎怎么都无法集中精神去分辨那热源究竟来自何处。然而短短几秒过后,受热范围竟已成燎原之势,晓苒只觉得全身都变得滚烫。又过了几秒钟,她才意识模糊地感觉到,那象是她的吻,是她在亲吻自己。这个认知使晓苒在瞬间仿佛彻底地燃烧了起来,跳跃的火苗“嗖嗖”地向上窜起,火舌在顷刻间便肆虐地包围了她,她将自己的正面徐徐然迎向了子晗。颈项、耳根、耳垂、面颊……越来越多的地方在她热烈的亲吻之下开始沦陷,晓苒感觉到了她的一步步逼近,原本狂跳不止的心好似一下子停止了跳动,她稍稍离开了一些,又慢慢地凑近了过来,她那熟悉的气息,以及身上若有若无的金盏菊味,一点一点地沁入了心脾。晓苒终于感受到了她火热的唇,也感受到了自己那份同样的火热,异常的真切,异常的热烈,好似并没有任何的生疏感,好似不是久违之后的初遇,而是久别之后的回归。晓苒无力地把双手搭在了她的肩头,闭上了眼睛,任由她亲吻着自己。依稀感觉到了她柔软的舌,晓苒边犹疑边缓慢地轻启双唇,她的舌尖同样犹疑地缓慢地滑行了进来,她唇齿间的味道霎时在晓苒的鼻腔间蔓延开来,让她几乎晕眩。她的舌头已然完全填入,每一个所到之处,无不如炭火般灼热,晓苒试探着去迎接她,甫一碰触,就如同遇到交流电一般,舌尖陡生酥麻感。她停了下来,象是在等待自己的适应,晓苒鼓起勇气,再一次地迎了上去,她便也随之热情了起来,熟悉的感觉再度充斥了晓苒的大脑。
宿舍里,秦咏正八卦着晓苒的行踪,“你们说,她到底去哪儿了?怎么最近一个劲儿地往外跑?”
“那还用问,准是谈恋爱了呗!”罗薇取笑着她的无知。
“谈恋爱?和谁啊?”秦咏不可思议地问道。
“估计是上次送书给她的那个人。”
“别说得那么抽象,具体点!”
“大姐,我又不是她的秘书,随身跟着她,我怎么可能知道是谁?”
“可我实在太有兴趣知道是谁了,”秦咏双手托着下巴,“那位陆公子那么好的条件她都看不上,真不知有何方神圣能入她的法眼!”
“条件好就一定要看得上吗?这是什么逻辑!”罗薇抢白道
“这是一般人的正常思维,只有条件好,才有可能吸引人吧,”秦咏分辩道,“我说的条件好又不只是说相貌和家世,你别理解得这么狭隘行不行?”
“我没……”
“你们这么大声音,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清扬忽然出声打断了她们的争执。
“我去图书馆看书。”秦咏不满地收拾着书包。
“你等等,我也去。”罗薇接着说。
清扬很明白自己刚才的态度惹她们俩不高兴了,要是说得严重一点,甚至是把她们给得罪了。她也非常不想这样,只是一提到晓苒,她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清扬觉得很无奈。
第31章
田奶奶做了满满的一桌菜,许季山一边招呼晓苒入座一边说,“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些什么,就多做了几个菜,总会有你喜欢吃的吧。”
这让晓苒既感动又难为情,她不好意思地说,“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你多吃点菜,就是最大的感谢了!”许季山温和地笑着,“哦,我还得问问小丫头,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叫顾晓苒,您就叫我晓苒吧。”晓苒腼腆地回答道。
“怎么个写法?”
“‘拂晓’的‘晓’,草字下面一个‘冉冉升起’的‘冉’。”
“哦,‘晓苒’,很有诗情的一个名字,不错不错,”许季山给自己倒了一点红葡萄酒,抬起头问晓苒,“要不要尝一点?”
晓苒连忙摇头,“不用了,我不会喝酒。”
“就尝一小口怎么样?这可是用野生的葡萄酿成的,口味绝对纯正,市面上都买不到的!”
子晗笑着插话道,“爷爷,你还是独酌吧,让她喝点饮料就行。”
“哦,那好吧,”许季山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笑对晓苒道,“损失呀!”
“好了好了,最后一个菜也好了,吃饭吧。”田奶奶端着一盘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晓苒闻到了那熟悉的味道,是满满一盘油亮亮的糖醋排骨,她惊喜地看了一眼子晗,子晗正对着她狡黠地笑着,“尝尝田奶奶的手艺吧。”
“我很少做这个,也不太会做,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你们就凑合着吃吧。”田奶奶笑着对晓苒说。
“您这么客气,我都……”晓苒又难为情起来。
“好了好了,都别客气了,再客气下去,晓苒都不敢动筷子了,”许季山说,“子晗,你给晓苒拿的饮料呢?”
“哦,在这儿呢,”子晗拿起一瓶果汁,给晓苒往杯子里倒了大半杯,又给自己也倒了一些。
“田奶奶喝什么?”晓苒问道。
“她什么都不喝,血糖高,什么饮料都喝不了。”许季山接话道。
“赶紧吃,吃啊,”田奶奶招呼着晓苒吃菜,“我就不给你夹菜了啊,喜欢吃什么就多吃点。”
“来来,我们碰碰杯,”许季山举起酒杯道,“欢迎晓苒来我们家作客,不周之处,请多包涵!”
“我听着怎么象马校长的口气啊?”子晗笑问道。
“哎,你说对了,我就是学他呢,”许季山大笑起来,“学校每年的团拜会,他都是这个腔调,谁都会模仿!”
“许教授,您真风趣!”晓苒也笑了。
“别光顾着说笑话,快吃菜,吃这个。”田奶奶把一个盘子往晓苒面前挪了挪。
“谢谢,不用挪,我能够着。”
“子晗,等会儿给你妈打个电话吧,问问她这两天的情况。”许季山转向子晗道。
“我昨天打过了,她说挺好的,吃的住的都不错,都有点乐不思蜀了。”
“有句话叫做‘少不入川,老不入广’,那她这算是‘老’还是‘少’呢?”许季山认真地问道。
子晗忍俊不禁道,“当然是‘少’了,你才18岁,她当然更小了!”
“18岁?”晓苒纳闷地问道。
“60一甲子,我不就是18岁吗?”许季山得意地笑着。
“没错,你比我还小一大截呢,看来我得改口叫你许老弟才对!”子晗点头称是道
“客气客气。”许季山抱拳笑道,“日后小弟全仰仗你了!”
晓苒看着爷孙俩逗乐的情形,觉得温馨极了,这真的是个充满了欢乐的幸福之家。这个时候的子晗,不见丝毫的忧郁,眉间尽是欢喜之色,她眉头舒展的样子似乎更为动人。晓苒不时地偷偷瞥一眼子晗,心里被喜悦填得满满的。
吃完午饭,子晗和晓苒又上了楼,子晗打开了许季山书房的门,“上次我说我爷爷藏有王先谦的《庄子集解》,你来看看吧。”
迎面而来的便是墙上挂着的“梅、兰、竹、菊”四个条屏,西墙上是许季山遒劲有力的行草条幅,写的是朱熹的《观书有感》。
“这么多书啊,简直就是个微型图书馆嘛!”晓苒抬头打量着一排排整齐的书架,赞叹道。
“原本还不止这些呢,‘文革’期间被红卫兵查抄了不少,有很多都是民国时期的孤本,都是爷爷的父亲留给他的。”子晗叹息道。
“真是太可惜了,哎对了,许教授的原籍是哪里呀?我听他说话好象有点口音。”晓苒忽然想起了那次在师大礼堂里听报告时的推测。
“苏州人氏,再确切一点说是吴县。”
“被我猜中了呢!”晓苒高兴地笑了。
“你好象对他很有兴趣?”子晗问道。
“是啊,他是我的偶像!”
“那刚才吃饭的时候你怎么不告诉他?”
“那,那多难为情啊!”晓苒吐了吐舌头。
“那我帮你告诉他?”子晗有意逗她。
“不,不……”晓苒紧张了起来,“你千万别告诉他,千万别!”
“封口费呢?”子晗摊出了一只手。
“暂时先欠一下好吗?大不了给你算上利息。”晓苒把自己的右手放在她的手心里,轻轻地弹了一下。
子晗拢起手掌,握住了她温暖的小手,望向她的目光里尽是温柔,良久,低唤了她一声,“晓苒。”
“嗯?”
“我们去练琴吧。”
“嗯。”
许家晚上的主食一直都是粥,但为了照顾晓苒的口味,许季山让老伴特地给她热了一小碗米饭。
“晓苒,你要不要也来点粥?”许季山问道,“袁子才说‘水米融洽,柔腻如一,方谓之粥’,你看看你田奶奶煮的粥,是不是和袁先生形容的一样?”
“好啊,这粥可真香呢!”
“清代尹继善说过这样一句话,‘宁人等粥,毋粥等人’,可得赶紧喝啊,”许季山舀起一勺粥闻了闻,感叹道,“北风凛冽的冬夜,能喝上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真是人生大幸啊!”
晓苒一脸崇拜之色地望着他,子晗扭头看了她一眼,小声说道,“是不是更崇拜他了?连喝碗粥都能引经据典一番。”
晓苒用手悄悄地轻捶了一下她的膝盖以示抗议。子晗笑了一下,大声道,“赶快喝,赶快喝,不然袁子才都要急得捶胸顿足了!”
“晓苒,你吃什么馅的包子?这是萝卜的,这是青菜的。”田奶奶问道。
“就吃青菜的吧。”
“光吃一个怎么够?子晗,你再给她夹一个。”许季山发话道。
“要是不爱吃包子的话,等你喝完了粥,我给你去盛饭。”田奶奶看着晓苒说道。
“不用不用,这包子很好吃,我喜欢吃。”晓苒急忙说。
许季山一边喝粥一边问道,“你们练了一下午的琴,练得怎么样啊?”
“我太笨,学得很慢很慢。”晓苒看了一眼子晗,赧然答道。
“慢慢来,慢慢来,不要着急,”许季山笑道,“我那时候学得更慢,经常被老师骂的。”
“您也会弹钢琴啊?”晓苒讶然道。
“我的样子不象是会弹琴的吗?等吃完了饭,我给你们露一手。”
“真的呀?”晓苒兴奋极了。
“子晗会的那些都是我教她的,她没我弹得好。”许季山诙谐地说。
“是不是又《红莓花儿开》啊?”子晗问爷爷。
“小瞧我?老先生今天也给你潮流一回,《东风破》,怎么样?”
“你什么时候学的《东风破》?我都不会呢。”子晗惊奇道。
许季山“嘿嘿”地笑了两声,笑得很顽皮也很得意。子晗和晓苒对视了一眼,各自莞尔。
子晗去母亲房里给晓苒找来了一套新的睡衣,是许雁如的一个做纺织品生意的学生送来的,因为母亲不喜欢那么鲜艳的颜色,所以一直都没穿过。晓苒洗完了澡,怯怯地从卫生间里出来了。
“头发擦干了吗?要不要用吹风机吹一下?”子晗问她。
“不用了,我的头发干得快。”
“冷吗?要不要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
“不冷,”晓苒摇着头,“挺暖和的。”
“我已经开了电热毯,你快钻到被窝里去吧。”
晓苒看了她一眼,迟疑着没有动。
“发什么愣啊?”子晗笑着催促道,“快钻进去,小心别着凉了。”
子晗进去洗澡了,晓苒拥着被子靠在床头,感受着四周弥散着的来自她的气息,一时间竟觉得有些眩晕,所谓“幸福的眩晕感”,大概就是这样了,晓苒在心里嘲笑着自己。听着卫生间里“哗哗”的水声,晓苒忽然又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还记得开学第一天在长廊里从别人口中第一次听到她名字的情形,还记得在课程表上第一次看到那三个字的情形,还记得她身着浅色上衣面容冷峻地走进教室的情形,还记得她抑扬顿挫地朗诵《君子于役》的情形,还记得她神采飞扬地调侃孔孟、评点老庄的情形,还记得她气喘吁吁地和自己一起爬思明山的情形,还记得电梯里自己站立不稳时她适时的扶助,医院里那突如其来的温暖怀抱,还记得……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子晗忽然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打断了她的回忆。
晓苒打量着一身蓝色浴袍的她,“扑哧”地笑出声来。子晗低头看着自己的衣着,不解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我只是觉得,现在的你,一点都不象老师了!”
“哦,走下圣坛了吧?”子晗开玩笑道。
“差不多。”
“怎么不开电视呢?”子晗拿起了遥控器,“虽然我也很少看电视,但好象星期六晚上影视频道一般都会有一部很不错的译制片。”
“我不喜欢看译制片。”
“为什么呢?”
“我不喜欢听那样的配音,”晓苒模仿着配音演员的腔调,“哦,上帝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简直是太糟糕了!”
子晗被她逗笑了,她一边笑一边说,“你还学得真象!”
“你不冷吗?快进来吧!”晓苒掀开了被子的一角。
子晗刚要说话,晓苒放在墙边书桌上的手机却响了,子晗站起身给她拿了过来。晓苒一看是家里的电话,不由得有一丝慌乱。
“晓苒?”
“妈妈。”晓苒看了子晗一眼。
“你睡了吗?”
“还、还没呢,怎么这么晚给我打电话啊?”
“你舅妈刚才打电话来说,你舅舅的肝脏被查出长了一个血管瘤,他们想这两天来云岭就医,可能要动手术……”
“很严重吗?”晓苒着急地问道。
“我想应该不太严重,我问过了,全云医院是二院,就是陆延医院……”
“你是要我让陆延跟他爸爸打个招呼是吧?”晓苒明白了母亲的意思。
“主要想让他爸爸给推荐一个信得过的主刀医生,别的也没什么,医院的情况又不熟悉。”
“好吧,今天有点晚了,明天一早我就给他打电话吧。”
“那好,别忘了啊。你们宿舍的同学都睡了吗,我打电话给你有没有吵到她们?”
晓苒不自然地回答道,“没、没有。”
“那我挂了,再见。”
“再见。”晓苒缓缓地放下了手机。
“怎么了,家里有什么事吗?”子晗在晓苒接电话的时候已经轻轻地上了床。
“我舅舅病了,我妈让我找一个同学,让他爸爸帮忙找个好点的大夫。”晓苒简单地回答道。
“不要紧吧?”子晗关切地问道。
晓苒摇着头,“我有点想睡了。”
“那就睡吧。”子晗伸手关掉了床头灯。
房间里漆黑一片,窗外淡淡的月光透过窗帘布若有若无地洒了进来,晓苒凝视着朦朦胧胧的月光,倦意一波波地袭上身来。
“觉得挤吗?你过来一点,小心别掉了去。”子晗轻声道。
晓苒往她身边挪了一点,“放心吧,我的睡相很好的。”
子晗在黑暗中笑着。
第32章
晓苒一起床就给陆延打了电话,但他的手机却一直都无人接听。子晗用征询的语气对她说,“你那个同学不是在师大读书吗?要不然,你去校园里找找他?”
“我不去,”晓苒摇着头,“等一会儿再打吧,他可能跑步去了。”
“你对他的生活习惯都这么了解?”子晗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那不是这么多年的同学了嘛,他一直都有晨练的习惯。”
子晗岔开了话题,“今天我们干什么?继续练琴吗?”
晓苒依然摇着头,“我不想练了,我真的没有天分。”
子晗促狭地笑问道,“那你的天分在哪儿呢?”
“我什么天分也没有,我爸老说我是‘傻丫头’。”晓苒认真地回答道。
子晗被她逗笑了,乐不开支地说,“名至实归!”
晓苒笑着瞪了她一眼,刚要开口回击,却听得许季山的叫声,“子晗,你们起来了没有?下来吃饭啦!”
“走吧,下去吃饭吧,”子晗拉着她的手,笑道,“你又能喝到那‘水米融洽,柔腻如一’的小米粥了。”
“我想去逛逛书店,上次我在西门外的一家书店讹了那老板一下,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很有意思!”走在楼梯上,晓苒轻声对子晗道。
“你该不会是没给钱吧?”子晗有些惊讶。
“虽说是‘窃书不谓偷’,但我也不至于会干那种事的嘛!”晓苒撅起了嘴。
“那是怎么呢?”
“那个老板不识货,十块钱就把《夜航船》卖给了我!”晓苒得意地笑着,“这可是我寻寻觅觅了很久很久才找到的呢!”
“你喜欢看?怎么不告诉我呢?我有的嘛!”
“我又不知道你有。再说了,你有是你有,我自己买一本收藏也无妨啊!”
“那你不是说找了很久吗?你说一声,我把我那本给你不就不用那么麻烦了吗?”
“给我?”晓苒讶然问道,“那你不就没有了吗?”
“那你不是喜欢嘛!”子晗笑着望了她一眼,那目光中,有着疼惜、有着宠爱。
晓苒只觉得心头一热,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了。正在此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估计是陆延,拿出来一看,果不其然。她看了子晗一眼,子晗轻声道,“我去帮你盛粥,你别讲太久,粥一会儿就凉了。”
晓苒点了点头,接起了电话,“陆延。”
“晓苒,你刚才打电话给我的?我去操场跑步了,没带手机,早知道我就带着了,你等着急了吧……”听筒里传来的是陆延兴奋的声音。
“没有没有,没关系的,我也没什么急事,”晓苒瞟了一眼厨房里的子晗,继续说,“我想让你爸爸帮个忙。”
“什么忙?”
“我舅舅过几天要动手术,我妈说想托你爸爸问问,医院哪个大夫主刀比较好。”
“动什么手术?”
“肝脏血管瘤切除。”
“我马上给我爸打电话,你也记一下我爸的号码,让你妈直接找我爸就行。”
“好的,谢谢。”
“这点小事,还谢什么谢啊?”陆延在电话里笑着,“晓苒,你今天干吗?要不然我来你们学校吧。”
“哦,不用,不用了,我……我今天没有空,最近功课很紧。”晓苒慌忙回绝道。
“那好吧,只要你有空,就随时给我打电话,好吗?”
“哦。”
“学习上别太拼命了,要多休息,别把自己搞得那么累……”
“嗯,我会的。”晓苒瞥见子晗已经把碗筷都摆上了餐桌,便急于挂电话。
“那,那再见吧。”
“再见。”
晓苒发觉这段日子以来,自己对身边的人撒了无数的谎,并且她还发现,自己仿佛已经从开始的不安逐渐变成了泰然,撒谎仿佛成了一种习惯,晓苒虽然很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但却觉得无可奈何。她无法坦白,无法对任何人坦白,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和子晗算是怎样的一种关系,很亲近,甚至是很亲密,但却似乎总是无法给它一个定义。
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很是温暖,晓苒望着身边同样阳光的子晗,决定暂时不去想那些自己想不明白的问题,轻轻松松地跟着她去逛书店,说不定又会遇到什么意外的惊喜。
走到“文翰书店”门口,晓苒却犹豫了,她问子晗,“你说那个老板会不会认出我来?”
子晗抑制着笑意回答道,“肯定会。”
“为什么?”
子晗笑而不语。
“说嘛,为什么呢?”
“因为……”
还没等子晗把话说完,晓苒就听到身后响起了一声意外却又熟悉的呼唤,“晓苒”,她顿时呆住了,随即缓缓地不得已地转过身来。
陆延快步走上前来,不可置信地说,“晓苒,怎么……你怎么在这里?”
晓苒显得十分局促,“我,我来许老师家补课。”
“补课?”陆延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这两个字何时竟跟顾晓苒也有了牵扯?
子晗也有些不自然,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便没有插话。
“你,你也来逛书店吗?”晓苒开始没话找话了。
然而陆延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那你什么时候补完课?我等你一起吃饭吧。”
“我……”晓苒求助地看了一眼子晗。
“你要是有事,下个星期再补也可以。”子晗善解地开口道。
“那,那不太好吧,你那么忙……”
“没关系的,晓苒,你先去许老师家补课吧,要是补完课时间还早,你就给我打电话。”
“嗯。”晓苒点着头。
“哦对了,我已经给我爸打了电话了,他说可以由他主刀。”
“你爸主刀?”
“怎么,信不过?”陆延开玩笑道。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我是觉得,你爸爸是专家,那么忙……挺不好意思麻烦他的。”
“那有什么?”陆延瞥了一眼子晗,低声对晓苒说,“我们,我们不是那么多年的朋友吗,这点小事算什么呢?”
子晗蹙着眉头一言不发,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快。待陆延刚一走远,她就忍不住问道,“你们交情非浅啊?”
晓苒听出了她口气的异样,便连忙说,“只是中学里的同学,有时候会在一起玩玩而已。”
子晗盯着陆延的背影,没再说话。晓苒见她紧绷着一张脸,心里不禁有些忐忑,“我、我和他真的没什么的,上了大学后,都、都不太联系了。”
“我可没有要干涉你私人生活的意思。”子晗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这样的子晗是晓苒所陌生的,也是让她紧张的,她的鼻尖上不由得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微微地垂着头,甚至不敢直视那张异于平常的脸。子晗看到了她失措的样子,脸色顿时缓和了下来,“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那个老板会认出你来吗,现在还想不想知道了?”
晓苒点了点头,惶惑仍未从她脸上褪去。
“因为你有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子晗微笑着说。
晓苒闻言也笑了,“太难看了是吧?”
“我没说。”子晗摇着头,心里却在大笑。
“你心里在说,是不是?”晓苒假意气恼道。
子晗再也忍不住了,她“呵呵”地笑着,“你怎么象秦始皇似的?不只是行为,连思想都要管制的?”
“我可不是秦始皇,你才是,刚才板着那么凶的一张脸。”晓苒嘟囔着。
子晗自知理亏,便低声下气地赔笑道,“我,我刚才是面部肌肉一时僵硬,没有别的意思。”
“是吗?那说不准一会儿我也发生这样的症状了。”
“是吗?”子晗装出一副惊诧的模样,“那可如何是好?”
晓苒被她的样子逗乐了,她笑着用拳头轻捶了她一下。子晗也笑了,“我们别站在这儿傻站着了,快进去吧。”
“万一被认出来怎么办啊?”晓苒又想起了先前的担心。
“那就把我扣下。”子晗回答道。
“那我可不愿意。”晓苒小声嘀咕了一句。
子晗带着晓苒在外面玩了一整天,直到在“状元楼”吃完晚饭才回到学校。坐在出租车上,晓苒挡不住困倦一波一波的袭击,懒懒地靠在子晗身上睡着了。子晗伸手从身后挽住了她,以便她睡得更加安稳。
子晗让司机在学校东门口停了车,她轻轻地摇醒了晓苒,“到了,快醒醒啊。”
晓苒睡眼惺忪地说,“这么快就到啦?”
“还快啊,你都睡了四十分钟了!”子晗帮她整理着衣服,“把上面的扣子扣好,外面风大。”
晓苒下了车,却还是站立不稳,子晗连忙扶住她,“你还没醒啊?”
“对啊,我还在梦里呢,我还想吃葡萄鱼。”晓苒显然还在回味着“状元楼”的美食。
“好好,下次再去,好不好?你把帽子戴上,喏,还有手套。”
“一言为定!”晓苒高兴地笑了。
“好了好了,快进去吧。”子晗环顾了一下四周,生怕进出校门的学生看见自己。
晓苒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才八点半嘛,这么早!”
“今天都跑了一天了,回去洗个澡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课呢。”
“明天又是星期一,我最讨厌星期一了!”
“为什么呢?”子晗好奇地问道。
“星期一你要上一天的课,我也要上一天的课,大家都那么累,而且……而且……”晓苒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那你喜欢星期几呢?”
“星期二、星期四、星期五、星期六、星期天!”
“小傻瓜!”子晗笑着握住了她的手,“走吧,去我那儿喝点茶再回去。”
子晗在楼梯里遇到了正要下楼的同事姜菲,便和她打了招呼,“姜老师。”
“许老师,才回来啊。”
子晗点了点头。
姜菲发现了她身后的晓苒,显得略有些意外,“这是你班上的学生吧?”
“对,04级1班的,我让她帮我干点活。”
姜菲上下打量了晓苒一番,“长得挺漂亮的啊!”
子晗笑着看了晓苒一眼,对姜菲道,“你要是夸她学习好,那我还有点功劳。”
“能帮你干活,学习一定也错不了!”姜菲笃定地说。
子晗打开了门,让晓苒先进去,随后自己也进了门。她关上了门,却没有开灯,屋子里一片漆黑。晓苒没有出声,子晗也没有出声,她走近了晓苒,柔声道,“让我在黑暗中感受你的美,好吗?”
晓苒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心里却隐隐地有着一丝紧张。子晗站在离她一臂之外的地方,借着窗外路灯透进来的微弱光晕,静静地看着她。
约莫过了五分钟,晓苒终于忍不住说话了,“你别再这样看着我了嘛,看得我都有点害怕了。”
子晗笑了,“你不觉得你很会搞破坏吗?”
“我破坏什么了?”
“我的诗兴啊,我正在酝酿一首诗,被你这么煞风景的一句话,全都搅和了。”
“什么诗啊?”
“叫做《致晓苒》,”子晗伸出手揽住了晓苒,“‘布萋萋之茂叶兮,挺苒苒之柔茎’,晓苒,你真的就是那株长在我心底的柔茎,我心里的每一寸,都被你悄悄地爬满,不见一丝缝隙。”
“你知道吗?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能从高考失利的阴影里走出来,”晓苒幽幽地说,“幸而有你,你就象冬日里和煦的阳光,温暖了我全部的心房,如果我是长在你心里的‘柔茎’,那么你就是照亮我的阳光,没有阳光,任何花草的命运,都只会是黯然凋落。”
子晗抱紧了她,“我都没有听你叫过我。”
“晗,”晓苒在她耳边轻轻地却充满感情地唤了一声,“你是我的全部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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